22·10·29 号刊 第 23 期
诸位，见信如面。非常感谢与我邮件互动的朋友。
本期选文《黑死病如何改变人们的免疫系统》介绍了一篇近期有关黑死病与遗传学相关的热门论文，揭示了这场改变历史进程的瘟疫与人类的关系；选文《成功的作家是创作天才还是文学劳工？》以爱伦·坡和凡尔纳的生平为引子，指出了艺术家职业生涯中的两个方向，同时辩证看待了艺术领域常见的借鉴甚至抄袭、剽窃的现象。
希望有所启发。
黑死病如何改变人们的免疫系统
→ 原文链接： The Black Death is still affecting the human immune system — Katie Hunt / CNN / 2022 年 10 月 19 日
东史密斯菲尔德的一个黑死病葬坑，伦敦 / 这些葬坑在 1348 ~1349 年间在该市爆发鼠疫期间用于大规模埋葬，研究人员分析了从中提取的人类遗骸的 DNA / 伦敦考古博物馆（MOLA）
黑死病是世界上最具破坏性的瘟疫爆发，在 14 世纪的七年时间里杀死了中世纪欧洲的一半人口，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但是那些仍然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死亡事件的幸存者呢？周三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 新研究 表明，决定生死的不仅仅是运气。
根据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对黑死病遇难者和幸存者几个世纪以来的DNA进行分析，发现了帮助人们在瘟疫中生存的关键基因差异。
该研究说，这些遗传差异今天仍在塑造人类的免疫系统，曾经对瘟疫有保护作用的基因现在与更容易患克罗恩病和类风湿性关节炎等自身免疫性疾病有关。
研究人员利用从黑死病爆发之前、期间和之后死亡的人的牙齿中提取的 DNA
研究报告的共同作者、芝加哥大学遗传医学教授路易斯·巴雷罗（Luis Barreiro）通过电子邮件说：「我们是那些在过去的大流行病中幸存下来的人的后代……了解有助于我们生存的进化机制不仅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很重要，而且还可以为当今的疾病易感性的机制和遗传决定因素提供参考。」
鼠疫葬坑里的样本
这项为期七年的研究涉及从伦敦和丹麦出土的三组不同的骨骼中提取 DNA。黑死病遇难者、黑死病之前死亡的人以及在黑死病肆虐之后 10 至 100 年之间死亡的人。
300 多份样本来自伦敦，这是一个受黑死病打击特别严重的城市，包括埋在东史密斯菲尔德鼠疫坑中的个人，这些坑在 1348 ~ 1349 年黑死病爆发的高峰期被用来进行大规模埋葬。另外 198 个样本来自于埋在丹麦五个地方的人类遗骸。
从个人牙齿根部的牙本质中提取了 DNA，研究人员还能够检查是否存在耶尔森氏菌，即导致黑死病的细菌。然后他们搜索了对该疾病的遗传适应迹象。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最后你有了这些人在鼠疫发生之前、期间和之后的基因序列，你可以问：一个人携带的基因与另一个人携带的基因是否不同？」共同作者、安大略省汉密尔顿市麦克马斯特大学人类学教授亨德里克·波因纳（Hendrik Poinar）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
研究小组确定了一个特定基因的变体，即 ERAP 2，该基因似乎与鼠疫有很大关系。在黑死病发生之前，在伦敦的研究中，有 40% 的人发现 ERAP 2 的变体对鼠疫有保护作用。黑死病之后，这一比例为 50%。在丹麦，百分位数的差异更加明显——从鼠疫前埋葬的样本中的约 45% 变为鼠疫后埋葬的 70%。
巴雷罗解释说，研究小组尚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变体能提供保护，但他们在实验室的培养细胞中的实验表明，在有 ERAP 2 变体的人中，一种被称为巨噬细胞的免疫细胞对耶尔森病菌引起了非常不同的反应。在实验室实验中，来自具有该变体的人的巨噬细胞比来自缺乏该变体的人的巨噬细胞能够更好地杀死这些细菌。
他说：「鉴于现今人口中的病例数量非常少，我们不知道它是否仍能防止鼠疫的发生，但我们推测它应该如此。该变体也有可能对其他病原体有益——尽管这并不是研究的一部分。」
300 多份样本来自伦敦的东史密斯菲尔德鼠疫坑 / 芝加哥大学
免疫的代价
该变体的缺点是它与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更大易感性有关，如克罗恩病，其中免疫系统变得过度活跃。
巴雷罗说：「这表明黑死病的幸存者们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他们的免疫系统增加了对自己做出反应的敏感性。」
他说，Covid-19 的爆发不太可能以类似的方式塑造我们的免疫系统——原因是 Covid-19 主要在人们的生育年龄之后杀死他们，这意味着赋予保护的基因不太可能传给下一代。
亚利桑那大学生态学和进化生物学系教授大卫·埃纳德（David Enard）说，这种在几十年内发生的人类基因构成的变化也是快速自然选择的罕见例子，他没有参与这项研究。
「采集样本的时间窗口狭窄，分析的样本数量众多，这些都是该研究的卖点，」他在与该研究同时发表的评论中说，「使作者能够准确地确定自然选择的日期。」
「即使进化生物学家以前曾想过在黑死病期间进行自然选择的可能性，但如果没有这种对许多样本的精确测定，就不可能展开适当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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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作家是创作天才还是文学劳工？
→ 原文链接： Are successful authors creative geniuses or literary labourers?— Oleg Sobchuk / Psyche / 2022 年 10 月 19 日
儒勒·凡尔纳写了 50 多部「非凡的旅行」/ Sylvain Grandadam / Gamma-Rapho / Getty
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是一位开创者。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坡不断地尝试新的文学形式:他写了世界上第一部现代侦探小说《莫尔格街谋杀案》（1841）；他重新定义了哥特式惊悚；他帮助发展了被称为象征主义的诗歌运动；他的小说《南塔开特岛的亚瑟·戈登·皮姆叙事记》（1838）讲述了一名偷渡者在南极的奇幻之旅，是最早的科幻小说之一。这种尝试可能使他受欢迎，但并没有使他富有。爱伦·坡于 1849 年在贫困中去世。一位文学竞争对手写的讣告上写着：「埃德加·爱伦·坡去世了。他前天在巴尔的摩去世了。这个公告会让很多人感到震惊，但很少有人会为此感到悲伤。」
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不是发明家。尽管被视为创新者，但他几乎没有爱伦·坡的文学才华。他生于 1828 年，因其小说《气球上的五个星期》（1863）而被认为是科幻小说的开创者。在小说中，欧洲人乘坐热气球探索非洲大陆。据说凡尔纳在巴黎股票市场工作期间完成了小说的初稿，他告诉他的同事：
我的朋友们，我向你们告别。我有一个想法......应该能让我发财。我刚刚写了一本新风格的小说......如果它成功了，它将是一座金矿。
但这个想法并不属于他。它属于爱伦·坡，他在二十年前已经写过一个类似的故事，被称为「气球骗局」（1844）。凡尔纳的「新风格」获得了成功，在他的余生中，他按照严格的体裁公式出版了基于爱伦·坡的作品的小说。凡尔纳称之为「非凡的旅行」的长篇清单包括《地心游记》（1864）、《海底两万里》（1869-1870）、《80 天环游世界》（1872）以及其他 50 多部作品。凡尔纳于 1905 年去世，极其富有，证明了写小说可能是比卖股票更好的职业选择。
两位作家，两种不同的创作方法，两种不同的遗产。爱伦·坡是作家-开创者，他尝试各种形式和风格；凡尔纳是作家-企业家，他反复复制一种流行（且有利可图）的体裁，并作出一些改变。这是两种相反的策略，之前和之后的许多艺术家都采取过这种策略。前者是一种探索的形式，它是对新颖性和差异性的探索，往往是通过试验和错误。而后者是依靠一种已经被证明有效的方法进行利用的形式。从这些策略的角度思考，不仅改变了我们对过去作家的理解，也改变了当代电影人、舞蹈家、音乐家、表演艺术家或 YouTuber 的工作。
最近在「计算人文学科」——一门将计算机科学与文学和艺术研究相结合的学科——的研究旨在通过分析大量的视觉和文本数据来实证研究这种策略。在一项 研究 中，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英语教授（兼数据科学家）泰德·安德伍德（Ted Underwood）领导的研究小组为 1880 年至 1999 年出版的近 11000 部小说作品建立了一个「主题模型」。主题模型是一种计算文本分析技术，通过计算单词和测量它们的共现度，提供对书籍内容的粗略概念而无需实际阅读。在他们的研究中，研究人员探索了文学的历史变化。
那么，作者是经常还是很少改变主题？什么更常见：探索还是利用？很明显，是利用。
图1：10 位著名犯罪小说作家的书中的主要主题。每个点是一本书，根据其出版年份标出。相同颜色的点有相同的主要话题。主题是通过算法确定的，基于计算词语的共现情况。
结果显示，大多数作者一生都在追求同一个主题。凡是读过犯罪小说的人，都知道这些小说会有多么相似：几乎所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都有乡村豪宅、私人侦探、复杂的谋杀动机等等。
犯罪小说家处于探索/利用光谱的一个极端。这并不令人惊讶。但在这个流派之外，在整个文学史上，利用的程度如何呢？事实证明，利用策略在整个小说中占了上风。仅仅了解一个作家的几本书的主题，就可以对他们的其他作品做出相当准确的预测。不仅仅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在重复自己，大多数作家都是如此。他们并不像创造性的天才，而是像勤奋的工匠，制造足够好的物品来满足他们的客户，就像是文学工厂的劳工。
为什么有这样的重复性？或者说，与其问「为什么作者要写类似的书」，不如问「为什么读者同意读类似的书」，我们会学到更多。有大量的 心理学研究 表明，电影、音乐或文学的消费者在口味上相当保守：我们更喜欢与我们已经消费过的东西相似但不相同的艺术产品。在读过（并喜欢）一本侦探小说后，我们很可能会选择另一本侦探小说，而不是尝试新的东西。两位美国营销研究人员莫里斯·B·霍尔布鲁克（Morris B Holbrook）和罗伯特·辛德勒（Robert Schindler）对「音乐品味」的 实验性研究 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解释：我们的音乐品味在青春期晚期和成年早期形成，之后就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你在 20 多岁时碰巧听独立摇滚乐，那么你很可能在 60 多岁时还在听它。
这幅艺术史相对重复和保守的画面可能看起来很阴暗。但显然，这幅画并不完整。最近另一项关于探索和利用的研究增加了重要的细微差别。伊利诺伊州西北大学的管理学教授 Dashun Wang 领导的团队旨在解释艺术和科学中的「黄金期」：个人职业生涯中连续创作几部影响巨大的作品的时期。例如，凡尔纳在他 40 年的职业生涯中一直在写「非凡的旅行」，但他最受欢迎的小说是在前 10 年创作的：他的黄金期。
为什么会出现黄金期？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研究人员分析了 4000 多名电影导演、20000 名科学家和 2100 名画家的职业轨迹。首先，他们通过使用几个成功的指标来确定数据中的热点事件。例如，作为电影成功的代表，研究人员采用了互联网电影数据库的平均评分。之后，他们测量了每个人的作品（电影、研究论文或绘画）在黄金期开始前后的多样性。他们发现，黄金期之前的作品比黄金期期间的作品更加多样化。也就是说，在最初的探索阶段之后是利用阶段。艺术家和科学家在其职业生涯的早期尝试各种风格和主题，但当成功到来时，他们开始重复给他们带来成功的东西。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抽象表现主义者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他因在地板上的画布上简单地滴下颜料而闻名。然而，在他的「滴水时代」之前，波洛克尝试过各种艺术风格，包括不太抽象的风格：
杰克逊·波洛克的《去西部》（约 1934-1935），在「滴水时代」之前完成 / 史密森尼美国艺术博物馆 / 托马斯·哈特·本顿的礼物 / 1973年
杰克逊·波洛克的《第 17A 号》（1948 年），是他最著名的滴水风格的画作之一 /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因此，探索和利用并不相互排斥。它们是两种策略，对于成功的艺术家来说，它们以特定的顺序结合在一起：先探索后利用。年轻的艺术家会进行实验，尝试各种风格来证明自己。但是，一旦他们找到一种能给他们带来认可的方法，他们往往会坚持下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从而使他们的成功利益最大化。
现在，回到爱伦·坡和凡尔纳。爱伦·坡主要是在做实验；凡尔纳则主要是在利用。凡尔纳很欣赏爱伦·坡。他写了一篇题为「埃德加·爱伦-坡及其作品」的文章（1864 年），模仿爱伦·坡的写作风格，甚至写了一整部小说——《南极之谜》（1897年）——继续爱伦·坡的《南塔基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故事。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整个生命都致力于利用由于爱伦·坡的创造性探索而出现的一个想法。几乎可以说，在这种情况下，探索和利用的序列侵入了个人的职业生涯。需要两个人完成这个序列。可悲的是，爱伦·坡从未享受到第二阶段的回报，即「黄金期」的成功。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经济上的成功是作家的唯一目标——远非如此。更多时候，写作的目标是发散思想、记录事件、说服、梦想、记忆、发挥。但是，从这两种策略来思考文学和艺术的历史，就会出现关于道德的未解之谜：凡尔纳是否亏欠爱伦·坡什么？而且，更广泛地说，艺术中的 抄袭 有多大的道德性？艺术通常被描绘成一个创造力甚至是「天才」的领域，但它也是一个分散的、共享的影响和彻底的抄袭（甚至是「剽窃」）的领域，因为艺术家们复制他们自己或其他人的作品。抄袭想法或风格不一定是错的，但鸣谢的作用是什么？
凡尔纳做了许多努力来偿还他对爱伦·坡的亏欠，但许多作家没有这样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艺术领域给人以荣誉并不容易：没有正式的机制。科学有引文系统：学者们相互引用，从而承认对方的智力贡献。艺术家通常不这样做，这可能会导致争吵，甚至诉讼。艺术界的信用体系可以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很难说。但这样一个系统，无论它是什么，都会展示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的、通常是隐藏的策略：利用。
那么爱伦·坡对这样的问责制度可能有什么看法呢？可能没有什么看法。对他来说，艺术上的成功与知名度或经济回报没有什么关系。他曾写道，「一个浅显的事实是」，没有什么比「仅仅是一首诗而非其他什么东西」「更有尊严 / 更崇高」的了，一首「完全为诗而写」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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